第九届中国摄影年度排行榜 ⑦ 吴为丨芬芳一生


日前,第九届中国摄影年度排行榜已正式公布上榜结果。主办方将继续以艺术家访谈或艺术评论等方式对所有上榜艺术家及其作品作详细介绍和阐述。



吴为《芬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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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吴为


1992年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硕士毕业于伦敦艺术大学新闻纪实摄影专业和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创作专业。自由摄影师,现生活、工作于成都。



评委评语:严志刚


吴为的《芬芳一生》,初看可能会给人的感觉和众多类似的题材一样,只是通过一些老物件的堆砌拍摄来传递一种感伤的情绪。实际上这个主题,从动机、标题、文字、影像、声音,一直到拍摄的行为、相关物件材质衍生品装置和现场的展呈设计,都参与了这个庞大而又细腻体系的作品建构当中。它既是作者个人感性而又伤感的一种回忆,也是时代留下的一种理性而又残酷的现实揭示。而优秀的作品,价值和力量往往来自后者。






艺术家访谈


 为记忆担保,让记忆生长 


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孩子。


我的外公杜芳耀,生于1930年,2013年6月8日清晨去世。他临终时,我在重庆。我的外婆温美芬,生于1928年,2018年12月21日晚间去世。她临终时,我在北京。等我赶回家,他们都已经变得不可拥抱,不可触及。死亡没有给予我们准备和告别的时间。


1992年,在我出生前,外公外婆离开重庆前往成都,照顾我妈妈,守护我出生,直至养育我长大成人。我的生命里,处处都是他们的痕迹,他们的消失让我无从接纳。


我花了些时间,去到外公外婆生活和工作的老屋与县城,倾听他们年轻时的故事。数次重回一起居住了十七年的家,浸入陈旧的时空,打开封存的遗物,整理他们的人生,将曾经为外婆拍摄的照片,贴合进入现在的房间。还前往共同旅游的景点,站在原地拍摄,将现有空间、如今的我,和过往的旅行纪念照三者叠加,创造虚构的真情。我从他们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组成《芬芳一生》,献给他们。


我在故地寻觅他们的身影,拜访他们教过的学生,抚摸他们穿过的衣服,点亮儿时的烤火炉,日复一日坐在他们的房间里……我运用摄影和文字所做的一切尝试,无非是想和他们产生更多的关联,创造属于我们再续的回忆。尽管他们已经逝去,但思念常在常新,真爱永恒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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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岁时,与外公外婆的合影



陈:在生活中也会给家人拍照吗,还是仅仅只是在创作中会拿起相机?


吴:在生活中也会给家人拍照,但不一定带着创作的心态和意识,有时被某些画面或场景触动,就会自然而然地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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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在不同人生阶段中不同部位的医学检查X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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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用了很久的电风扇



陈:在完成这组作品的过程中,有没有经历一些记忆深刻的时刻,它们是否加深或改变了你对摄影的认识?


吴:在创作《芬芳一生》之前,我一直非常困惑,如何去判断一个摄影作品的好和坏,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标准去衡量一个创作?在北京电影学院研究生刚入学时,我也和我的导师朱炯老师提出过这个疑惑。朱老师当时的答复是,在不同的情况下,这个标准是不同的。通过三年的学习和经历,在毕业创作《芬芳一生》的拍摄过程中,我忽然发现,当创作者倾尽全力地投入,这种品质本身已经超越了任何评判标准。这种“评判”的消解,让我获得了更多创作和人生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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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缝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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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年纪大了之后,常常在窗边看风景



吴:在拍摄过程中,大量地查阅了其他创作者如何在这一话题上进行相关的表达,所以一度会有担心,是否会在摄影语言的使用之中产生雷同。但通过研究以及实践最终发现,基于每位创作者感应情绪和处理离别的方式有异,同时家庭成员间的情感也亲疏有别,每个人都在自我的语境中,寻找到了不同的承载家庭记忆的物件和链接,使用迥异的手法进行抒发和表达,试图重新建构与逝者的关联。同样是拍摄遗物这一主题,自由的创作方式证明了摄影语言的丰富,也映照着记忆的不确定和主观性。因而他人的作品会对《芬芳一生》有所滋养与启示,但实际的操作和真实的情感会让创作呈现出相对独立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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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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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书桌上压着的珍贵的老照片



陈:你在国内国外都接受过摄影教育,有没有什么不同,对你的创作来说有没有特别的影响?


吴:当我就读于伦敦艺术大学新闻纪实摄影专业的时候,我们班级里有超过三十位同学,学生的平均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有部分同学已经在摄影这个行业有所建树,选择深造是因为非常清楚想要获取到什么。同学来自各行各业和各个国家,想法迥异,视野较为开阔,在讨论问题时常有思想火花的碰撞。


当我在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创作专业的时候,我们班级里有十二位同学,大多是刚本科毕业不久的年龄,本科几乎都是非摄影专业,对于未来是否从事摄影这一行业也并不确定。大家最终做出的毕业创作基于了自己的生活维度和阅历经验,我从中学习到我们的创作始终有局限性和更丰富的进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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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留下的旧衣服上的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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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我的小衣服上,都有外婆的绣字



吴:国外的教育有一定的开拓性和自由度,将更多的自主权交给学生去表达和发挥,教育的角色并没有过多的介入性,鼓励界限之外的尝试,较少树立规范之中的样本。


国内的教育有一定的逻辑性和系统性,从摄影的技术基础和摄影史教学入手,辅助创作者在摄影语言的表达上更加灵活,在摄影的阅读与观看层面更扎实更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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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的旧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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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各式各样的鸟笼



陈:之后的创作是否还会延续一直以来对家庭记忆的关注?


吴:暂时还不清楚未来的创作方向,目前没有具体的想法,但“家庭记忆”这个话题的相关面向确实值得深究。关于“摄影与家庭记忆”的讨论已经渗透进入了当代的艺术领域,并且可以与社会学、心理学等领域进行结合,产生多维而深度的链接。随着全球化视野的开阔,艺术工作者信息的畅通和地域的流动,同时在疫情影响之下人类转而向精神世界向内追求的需求激增,家庭的话题势必会保持一定的热度,从创作手法上有望获得更多突破和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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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重游”系列,在八达岭长城



访谈内容来源于《中国摄影》2022年1月刊

采访人 / 陈秋实

摄影 / 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