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摄影排行榜系列访谈丨徐昕:在变与不变中找寻平衡


小编注:日前,由丽水摄影博物馆主办的第八届中国摄影年度排行榜已正式发布。为了对本届上榜艺术家作品和创作背景作更多了解,主办方邀请相关业内人士对所有上榜者作了系列访谈,陆续分期刊出。

采访人:叶子


叶子,本科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研究生硕士毕业于英国利兹大学媒体传播学院。


艺术家:徐昕


徐昕,照相师傅小徐。93年,上海人,从小苏州河边长大。上海师范大学摄影研究生在读,都市影像研究与实践者。徕卡学院大中华区导师,小米官方合作摄影师。作品刊于《中国摄影》等杂志,2020年入选宁波国际城市影像周主参展摄影师,2021入选富士十周年主参展摄影师。


导语:徐昕的作品总是带着一种老成,让人难以相信出自九零后之手。他在上海度过的二十多个年头正是上海高速发展的二十多年,镜头里的城市陌生又新奇,大都会充斥着复杂地理景观和强烈对比,照片中过去与当下层层叠叠交错,从中得以窥见城市发展脉络,是历史也可以是当代史,极大地丰富了观者对上海认知的维度。姜纬老师评价徐昕的照片“并非简单的新旧对比,并非简单的今不如昔”,而是将我们熟知的上海元素打破重构再现;对城市的思考也并非一成不变,始终与城市保持着同速率生长。


如果将城市视作剧场,“三件套”构成舞台背景布,2400万人的故事在其间发生又落幕。他的镜头始终与事物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时而抽身画面之外,时而又置身其中,拍摄的是城市众生相却又捎带自己的城市记忆,这是他的独特场域。他在不断变化的城市中寻找自己的童年印记、他的苏州河、早已消逝的外婆家弄堂,拍摄者对外婆的依恋、对家的感情外化为对城市的记录和对人的共情,由私人化的视角出发,落脚点早已是我们身处其中的时代了。照片拍下的虽是城市客观事物,却也暗含了主观选择的视角,在这里相机镜头似乎扭转了方向,拍到的正是摄影者本身——透过他的照片我们不只看到上海,也看到了他自己——从童年石库门回忆出发,延伸到整座城市的拍摄记录,最后又回归到自我表达,所谓见天地见众生,最后是见自己。


我们试图为他的照片找到回忆、爱、故乡之外的另一种表述,姑且称之为”共生”。日新月异的城市给予他不断创作的灵感和养料,他也用记录为城市更新换代做注脚。难以说清生长在上海是徐昕的幸运还是上海的幸运。在去与留今与昔变与不变中找寻平衡,徐昕是个尝试者。

走走停停的城市探索


叶:这个项目你已经拍摄了五年,上海又是你出生长大最熟悉的地方,你是如何在熟悉的环境中寻找亮点拍摄创作的?

徐:我会在一个地点来回走很多遍,反复观察,去看它在不同天气不同时间的变化,然后去重构这些熟悉的场景,寻找一些不一样的视角。上海这座城市非常有意思,整个城市就像不同历史时期的切片,建筑层次分明,从一个角度可以看到很多不同时代特有的建筑地理构成,这种独特的城市景观让我有了持续拍摄记录的动力。


叶:你会事先想好今天要拍哪条路哪些建筑吗?

徐:通常我会先找到一块区域,然后从一个点开始向不同方向散步,这之后就是自然而然的发现和偶遇了。这让我想到最近看的一本书叫《路上观察学入门》,里面提到一种观察城市的方式叫空间派,很明显我就属于空间派。

叶:那么在这样的城市散步中,哪些场景会更容易打动你,让你按下快门?

徐:很大一部分是能够勾起我童年回忆的东西。比如在北外滩拍摄的一张照片,画面里有老式木头窗框和碎花窗帘,墙上贴着还珠格格明信片,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东方明珠(那时候还没有“三件套”),这些事物所构筑的空间与我童年记忆画面相重合,这是我觉得我最应该拍下来的时刻。我发现在我的拍摄中东方明珠也构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拍摄时常围绕着那些“看得到东方明珠”的地方,那是我童年那个时代的独特印记。


石库门记忆:从这里来,到这里去

叶:所以说你的拍摄是找寻童年式的?

徐:对,可以说这是我拍这一系列作品的缘由或者初心。我小时候住在外婆家,从外婆家所在的弄堂走到外滩只要十分钟。20世纪初还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我喜欢站在楼顶的晒台往远处看,往东边看是外滩,往南边看是苏州河,而东方明珠高大的耸立在城市之中,这个城市印象一直刻画在我脑海里。


叶:我会从你照片里看到非常个人化东西,既不同于很多九零后的视角,也不同于大多其他拍摄上海的作品。

徐: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婆家的石库门弄堂里度过的,所以看东西的视角会和别人很不一样,加上出生和长大的环境也和其他的90后不太一样,可能和80后更相近一些,所以说在空间和时间上都比较特别,这也就成为我拿起相机去观察和再现个城市的原因之一。如今城市的变化还有外婆家弄堂的消逝触动了我,让我加速去拍摄记录一些东西。

叶:有哪些摄影师对你的拍摄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徐:陆元敏老师早期对于上海的拍摄(《苏州河》《上海人》)是对我最有启发的作品,初三那年我偶然看到《人与自然》杂志对他的访谈,惊叹于那些黑白照片的强大力量,有很多照片对于我来讲都是外婆家门口似曾相识的场景,一下子让我回忆起很多童年的往事,从此便有了拍照的想法。还有就是2000年来上海拍摄《魅影上海》的Greg Girard,他对当时上海的大规模石库门拆迁进行了拍摄,与传统拍摄手法不同的是他注重新旧对比,注重细节,同时关注环境光线以及人物的关系,因此他对我的影响也很深,在我的照片里也会发现这些相似的元素反复出现。



变幻的城市,记录不按暂停

叶:为什么将作品命名为大都会(Metroplis)?

徐:这个名称来源于手冢治虫与大友克洋的动画电影《大都会》,看过这部作品的人都会对电影中虚构城市的复杂构造与新旧冲突印象深刻,而我的照片也有这样一种观感。“大都会”的英文是metropolis,我在作品名中特地去掉了一个字母,成为了“Metroplis”,意在营造一座不存在的城市。


叶:这种“营造不存在的城市”,是不是也暗含了你对城市变换更迭的态度?

徐:对,可以说我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隐喻了城市的过度发展,但其实在这些年的拍摄中我的心态也有了一些变化。《大都会》前期更多的是去 “志异”,记录上海这座大都市中光怪陆离的景象和变化,或者说对往日弄堂生活的怀念,而现在这种念头逐渐淡化了,心态也更加平和,我会将拍摄视作对于城市特殊时期的现象记录,更多想表达的是人与城市的关系,新旧对比是一种记录,魔幻也是一种现实,城市还在不断变化和发展,无法下对与错的结论,我只能尽可能多的去记录,在若干年之后回看之时会是非常宝贵的影像。


叶:你会想回到小时候的上海吗?

徐:会的,如果可以回到小时候的上海,我更想带着相机回去多拍一点,当时没有机会记录更多的画面,多少还是有一些遗憾的。


城市如同剧场,无数人的生活在其间上演

叶:你在以往的访谈中提到过“日常中的非日常”,在城市拍摄中你会如何理解这个概念?

徐:用顾铮的话来说,城市就是一个剧场,所有戏剧性的事情都在不停随机发生。对我而言,我是对同一个地方有反复观察和反复拍摄热情的人,这个地方可能今天和昨天不同,今年又和去年不同,这有可能是视角发生了变化,也可能是那个地方的事物真的发生了变化,这就构成日常中的非日常了,我会愿意去拍下这样的画面。


叶:不少人拍上海会出现比较符号化的内容,比如外滩、“三件套”的常规角度和构图,你在视角选取上和他们很不一样,有没有在刻意的反符号化?

徐:不是刻意的,但我会换一种方式把它们加进去。就像我拍摄这些作品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三件套”是作为剧场背景布来使用的,然后我要做的就是反复观察,内心预演,把人物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放置到画面里,但并不是真的放置,可能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等人物出现在我想要的位置,来构成我自己想要的画面。


叶:所以摄影对你而言是一个比较主观的表达?某种程度上你就是城市剧场的导演。

徐:对,是比较主观的,所以我跟新地形的拍法不一样,我的拍摄不是那种冷面的 ,而是带有强烈的自我意识。我会在生活中下意识地去观察和内心预演,这种习惯时常会为拍摄带来新的惊喜。在城市剧场中有无数的样本,人们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里,但我相信观众在观看的时候能够产生共情;而我也想要告诉别人,那个我眼里的上海究竟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