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摄影排行榜系列访谈丨张巍:“控制”与“被控制”的虚构档案



小编注:日前,由丽水摄影博物馆主办的第八届中国摄影年度排行榜已正式发布。为了对本届上榜艺术家作品和创作背景作更多了解,主办方邀请相关业内人士对所有上榜者作了系列访谈,从本期开始分期刊出。



采访人:吴栋


吴栋,写作者、编辑、评论人,专注摄影与影像领域,现任上海摄影艺术中心研究员。


艺术家:张巍


张巍,1977生于陕西省商洛,目前生活和工作于北京/纽约。曾获2020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最佳摄影师奖,2019中国金熊猫杰出摄影艺术家奖,2016英国保诚亚洲当代艺术奖提名,2013色影无忌中国年度新锐摄影师大奖,同年入选首届中国摄影年度排行榜,2011获得TOP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奖,2010获得 Global Times2010国际风尚年度新锐艺术家大奖,2009获得亚洲主权艺术奖提名奖,同年获得丽水国际摄影大奖。


导语:第一次采访张巍是在2013年,那时他在黑桥的工作室里,我们从肖尔的《美国表面》对他《无聊日记》的影响,聊到了创作语言成熟期的《临时演员》,张巍说自己是个宅男,爱玩电脑游戏,特别是模拟人生这样的游戏,之后的《人工剧团》很大程度源自他对捏脸的爱好。他在工作室里拍下肖像,然后截取照片里的五官作为材料,制作了很多我们熟悉的形象——政治人物、演艺明星或是经典绘画里的人。它们如此逼真,以至于时常被人误当作是直接拍下的肖像



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张巍再次展示了他的新作《人偶档案》。如果这次有备而来,你会留意到《人偶档案》与前作《人工剧团》有着类似的手法——即用照片作为材料的拼贴,但不同于之前的单人肖像,该系列呈现了一幕幕多人场景,里面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事件,张巍通过对全球互联网搜索获得的历史文献、电影截图、新闻图片进行“篡改”,捏造出了一段“错乱”的历史。


这期间,我听说张巍搬去了纽约。时隔8年后,我又和张巍聊了聊,关于他在纽约的近况和他的新作《人偶档案》。



吴:看你的新头像,感觉沧桑了很多。是你的近照么?还是电脑做的。

张:哈哈,就是年前拍的啊,哎,老了呀,你第一次采访我是2013年吧,那个时候我还年轻。


吴:眼圈有点红,那几天没睡好?你现在作息怎样?以前好像经常熬夜。

张:估计是拍的问题,我现在睡得老好了,近三年是正常人作息,也不熬夜了。回头我把红眼圈修掉。现在聚会少了,白天时间多,也没有熬夜弄作品的必要了。


吴:你是哪一年去的纽约?到那里怎么安顿下来,开始正常节奏的?

张:2018年3月来的纽约,刚开始住城里一年,觉得太闹腾了,就搬到乡下,租了个大点的工作室,在乡下已经两年了,已经适应周边环境了。


吴:和你黑桥的状态差不多。

张:是呀乡下比较安静,主要成本低很多。


吴:你也不太需要市中心街头的那些东西。以前刚开始摄影时,对纽约街头摄影历史有兴趣么?

张:我很喜欢各种方式的摄影,也包括一些老的纽约街头的摄影,但没有怎么研究过。


吴:聊聊你的《人偶档案》,这个系列灵感是怎么诞生的?

张:当时在做《人工剧团》的时候就想过做多人的作品,但那时技术还不够熟练,基本无从下手,《人工剧团》是《人偶档案》的基础,我到2017年的时候才开始尝试多人互动作品,主要是想复原一些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老照片,开始想的比较简单,先看能不能做到高像素的复原,假如这一步可以做到,那历史的图像就可以被自由“篡改”,从而达到完美“操控”图像的目的。


《人工剧团》

Artificial Theatre


吴:《人偶档案》的原型老照片从哪里来,它涉及版权问题么?

张:老照片是我在网上搜索的,还有一部分是盖蒂图片社的照片等等。关于的版权我了解过相关的法律,艺术创作作品可以使用网络搜索的照片来进行处理改编和再创作,有的老照片有版权要求:不能直接在商业领域使用原图,要商业使用必须购买使用权,一年多少钱的那种。我的作品是完全重置的,对其内容进行了大量的改编,主要想营造如:仿真、幻视、断章取义、恶搞等一系列内容。



《人偶档案》-测试

Puppet Archive--Testing 


吴:《人偶档案》的素材是你的材料库里留下的么?在纽约拍过新素材么?里面的人脸我总觉得有些融合的特征。

张:人脸部分最多用的还是原来的素材,之前的素材全是中国人,来纽约又拍了一些别的族裔,丰富了一下脸的色彩。在纽约主要拍的是场景和各种道具。


吴:说到道具,这次的作品里有许多机械元素,它在我看来有点像现实的隐喻,像人工智能。但它又感觉是信息时代之前的产物,甚至是黑暗的人体实验,像是科技发展另一条岔出去的时间线。你也是个得益于科技工具的艺术家,当然,比纯粹用相机的多了一步电脑上的改造。不知你对这些机械的态度是怎样的?

张:这次的作品有一部分是有机械元素,我想要的是一种过时落伍的机械的感觉,有一种对现实的隐喻,一切的技术的终极目标就控制。《人偶档案》正是一部虚构的、关于“控制”与“被控制”的谣言图册。




《人偶档案》-机械博览会

Puppet Archive--Machinery Expo


吴:很多作品里有明显的闪光灯效果,这个是原材料本来就有的,还是你营造的氛围。

张:我来纽约后专门装备了一台机顶闪光灯拍素材。这个系列基本都是采用了闪光灯效果,我想营造一种更接近新闻摄影的瞬间感,通常这样的效果会让人觉得更真实一点,因为大多数人认为新闻摄影都是真实的再现。



吴:为什么都设置了研究者和围观者?

张:这也是想要模拟新闻摄影的效果。围观者是烘托气氛的主要元素之一,看热闹的人无处不在,下一秒就有可能会变成被改造的对象。研究者也逃脱不了这个过程,这也是现实世界里的一个循环关系。所以我作品里会不断的出现这样的设置。




《人偶档案》-小国王

Puppet Archive-Little King



吴:挑一张讲讲你的思路是如何形成的吧。创作中有哪些有趣的故事。

张:有时候拍到一个特殊场景或是一个道具,都能形成作品的思路。比如一个很老旧的会议室,还有是在旧货市场淘到了一个限量版普京形象的木偶,我会根据这个场景或道具来植入剧情。像“技能展示”这张,我组合了三张以上的图片,将其改编成当梦露在博览会上看见自己无比夸张的复制品之后的尴尬微笑。这张想表达对某些事或人的一种想象,我用故意夸张的形象和现实之间形成了反差。我觉得当假象深入人心时,真相就显得毫无说服力。



《人偶档案》-技能展示

Puppet Archive--Skill Display


吴:作品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微妙。拼贴的时候,你脑海里就已经有表情大局观么?如果表情素材找不到,是不是特别奔溃?

张:找不到合适的素材是相当崩溃的,没有合适的就重新拍摄。拼贴的时候最先考虑的是整体的互动关系,之后再找合适的人物脸部形象,这样比较好控制。


吴:有些小问题,技术方面的,以前也没打听过。这次想问问,你会画草图么?

张:我的擅长是PS,所以我就直接在电脑上制作调整了,做成功就变成了作品,失败的自然就变成了草图。


吴:失败的话,删除图层就可以再开始了吧。

张:失败的话我会先放着,等上个几个月说不定又能调整好,有时候也是因为素材不到位。实在死磕不出来就再继续放着,我基本不会删除失败的文件。比如我有一张有好几个人的作品失败了,但里边的人物已经做好了,就可以放到另外一张作品里。


吴:如何判断一张作品失败的?主要是视觉联系和叙事方面么?

张:对,主要是视觉关系是和叙事方面不够。



《人偶档案》-机械娃娃

Puppet Archive--Mechanical Dolls



吴:你电脑硬盘多大?

张:10T。



吴:电脑屏幕呢?

张:32寸。


吴:文件夹命名系统呢?会细分么?比如说,鼻子,正面的鼻子,侧面的鼻子?

张:文件都是人名和场地分,没分具体的鼻子、眼睛、嘴。


吴:有没有考虑尝试彩色制作?

张:考虑过,这个系列就会有。


吴:现在系列还是初级阶段吧。


张:我的计划是要做80-120张左右。



吴:有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创作语言?如果有人介绍你说,张巍是那个用电脑捏人的艺术家,你怎么看待。

张:没想过,慢慢做自然就能改变,变得更好或更差。怎么介绍我都可以,无所谓。


吴:你的作品几乎不会涉及特定的肖像权,你会如何向每个到你工作室被拍的人解释如何使用他们的肖像?

张:基本就简单说下我的作品我要做什么就行。他们希望自己的形象出现在我照片里,可他们也知道之后肯定是面目全非。


《人偶档案》-出厂设置

Puppet Archive-Factory Settings


吴:拍一个人多少钱?

张:你说是纽约的吗?不要钱,有演员的网站,可以发布信息说你要拍什么就会有人报名,最后给他们一张喜欢的肖像照就可以。


吴:你之前创作的时候是给钱的吧。

张:国内当时是30块,2007年。


吴:你作品尺寸是多大的?

张:制作是按照2米5左右,正式展出大尺寸是在2米之内。


吴:一般需要多久去完成一张作品?

张:时间不一定,平均要一个月左右,素材够,动作快就10天左右。


吴:谈谈影响过你的艺术家或摄影师。

张:我受过很多摄影师或艺术家影响,最深的应该是桑德的肖像。

吴:疫情和近来的亚裔遭袭击事件对你有影响么?

张:我比较宅,疫情影响不大。关于亚裔事件,让人很难过。今天(3月21日)全美有很多人,各个种族的人都上街支持亚裔的游行。


吴:能否给我一张你工作室的照片?


张巍在纽约的工作室